您是景德鎮人,為什么早年選擇學習西方的油畫,而現在又開始在瓷上作畫?
江友橋:我是土生土長在景德鎮人,從小就在制瓷畫瓷的氛圍里長大,從小看到作坊里的青花,時間久了就成為了一種司空見怪,也就沒有好奇和敬畏了,甚至覺得很多瓷器所表達的藝術情感無法感動我,我從小學西畫,對色彩非常的敏感,所以當時希望到大城市去,到藝術家聚集的地方去感受學習更多向往的東西,于是1993年就去了北京,在北京生活了將近二十年,但是每年春節都要回到景德鎮,每次回到景德鎮都會跟以前的朋友、畫友交流,發現他們在瓷器的道路上一直走到現在,每年回來他們都會問我,為什么不玩點瓷器,不試著畫一下瓷器,但因為春節假期短暫,也就沒有專門的安排時間繪畫,2012年的春節,休假時間充裕了一些,我就抱著玩一玩的心態,買了四塊小的瓷板,把以往所學的繪畫技巧跟景德鎮本地新研發的陶瓷釉料一結合,做的很有意思,從這便是一個開端,從這個開端一發不可收拾,這樣的事情容易上癮,畢竟是景德鎮人,血液里有著陶瓷的基因,所以經過這么一個很短暫嘗試,就引發了創作的火焰,從此就離不開了。
為什么選擇顏色釉這樣特殊的表現風格進行創作?
江友橋:顏色釉從古代屬于皇家私用品,是官方擁有,在民間是不能用的,一直到建國以后,顏色釉的開發種類都非常有限的,包括當初很多想嘗試顏色釉的老藝人,因為材料的貧乏,沒有辦法做的很細致,在近十年的過程中,科技的發展,陶瓷工藝的發展,釉色的研發都達到了一個空前的狀況,現在賣釉料的材料店里,各種各樣有上千種,我所學的東西跟這個時代科技的結合,我認為這是一個點,能夠把這種釉料的特殊性質跟我所學的結合起來,但也不是說剛開始做就嘗試顏色釉,也要從最基本的開始,我從最簡單的新彩開始,熟悉了差不多四個月以后,才開始嘗試顏色釉。
在瓷上作畫跟在紙上作畫有什么樣的不同?有什么樣的困難?
江友橋:瓷上作畫時,釉上繪畫跟普通繪畫的原理有些相似之處,而釉下則是完全相反的,因為我們普通的紅黃藍綠是很直觀的, 而顏色釉的顏料完全是相反的,繪畫完成在沒燒制之前是完全看不出來效果的,有時候需要一種最黑的顏色,但畫上去卻是最白的顏色,這樣作為繪畫來說實踐的困難非常大,需要很長時間的實踐、練習,不斷的摸索才有可能掌握到工藝的特性,這個沒有任何途徑,必須通過不斷的實驗。
那通過實驗到熟練掌握大概用了多久?
江友橋: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。
您是用油畫工具在瓷板上繪畫嗎?
江友橋:因為材料的工藝特性,繪畫工具的使用完全不同以往,因為每一點釉色必須牢牢地牢牢地粘固在素坯之上,燒制之后才能很結實,如果釉料中間薄了,或者真空了就會產生陶瓷最致命的縮釉現象,會出現一個一個的坑,這個是工藝問題,所以沒法用油畫筆去作畫,比如我在北京畫畫是用大板刷,回到景德鎮是要用毛筆,一點一點的,每畫一筆是要用毛筆蘸滿釉料點上去,因為毛筆吸水性好,瓷板白坯吸水性也好,往往每畫一筆就要蘸一次釉料。
看到您的很多作品都與庭院、墻、門有關,這有著怎樣的原因?
江友橋:這其實是我的《大宅門》系列,因為我九十年代初去北京畫畫時,整個北京剛剛處于一個發展的初級階段,三環也才剛剛開始建設,我在北京的四合院住了五六年,也住過很多各種不同風格的四合院,我對四合院是非常喜歡的,也有一定的感情,那現在在瓷板上畫四合院,也是回憶當年的感覺,再加上這樣的東西在時代的經濟大浪潮之中越來越少了,因為要舊房改造也變得越來越少,這是中國文化的一個印記,我會為這樣的消退而感到遺憾惋惜,也希望通過自己的技藝能盡可能的多保留一些。
您的很多畫都表現了欣欣向榮的場景,不論是草木還是整體畫面風格。
江友橋:(哈哈)這是我生活的一個習慣,我現在家里住的地方,門口都會布滿花花草草,我印象當中,去一個好的大宅院的話,里面的綠色植物都非常的繁茂,所以我就憑記憶和一些生活的喜好去創作,想要以自然的景觀去襯托人文的景觀。
您畫作中顏色的種類也很豐富。
江友橋:對的。因為景德鎮做顏色釉的人當中,用作裝飾性的人很多,但把顏色釉顏料作為油畫顏料從事繪畫的卻很少,我想這也是需要我們年輕的藝術家,盡力的將這樣的一種藝術形式大力推進。
2002年到2012年這十年之間,景德鎮有一個非常大的變化,您是怎樣看待這樣的變化?
江友橋:是的,這十年是整個陶瓷行業發展的十年,一個國家陶瓷文化的發展是離不開國家經濟的發展,只有解決了溫飽的問題,才會追求精神上的享受,景德鎮的陶瓷是千年傳承,在不同的階段也有不同的鼎盛發展,景德鎮的陶瓷在古代的時候只為皇家服務,也就是所謂的官窯瓷。
而之前景德鎮的陶瓷作品多是傳統的器型和畫風,現在出現了很多現當代風格的作品,很多原本畫國畫畫油畫做雕塑的藝術家也參與到了瓷器的創作中來,以及一些日本人,歐洲人也來這里進行瓷器創作,這也是體現了我們景德鎮的一句老話“匠從八方來,器成天下走”,一個時代的發展離不開各式各樣的藝術形式,各式各樣的藝術家,只有這樣才會把一潭死水攪活,如果只是固守本地的傳統,那么陶瓷的發展空間和眼界也會越來越萎縮,只有注入了更多新鮮的血液,陶瓷才會穩固健康的發展。